我和过去与未来的每一天一样坐在电脑前,盯着我面前变幻闪烁的数字。
在我们对世界的浅薄的认知当中,没有比一对零和一更简单的结构了。许多人相信,我们生活的世界都可以用如此简单的结构搭建起来,只要我们能找到正确的方法将时间与空间切割成不能再被细分的小块;许多人相信,只要我们能准确地观察某个时刻这些小块所处的状态,并正确地模拟每两个小块之间的相互作用,那么我们就可以透过这个时刻,看见过去与将来曾经及将要发生的一切。
没有人能站在一片金矿顶上,而不搬起铁锹挖掘自己的坟墓。能知道过去与未来的一切是多么的诱人!却没有人停下来想一想,若是能看见过去与未来的一切,那我们岂不就成了漂浮在时间与空间的洪流中的水草,改变不了早已预见到的命运,只能任凭自己撞击水中暗藏着的礁石。
幸运的是,我知道我的双眼早已被自己的心灵所蒙蔽;我知道我心中的过去总是变幻莫测,而我心中的未来却总是一尘不变。也许我曾经看见与听见的一切都早已印刻在时空的构造之中,可是每当天上的云彩漏出一道不一样的阳光,就会照亮我心里推断出、猜测到、感受到的过去,在交织着的遗憾与懊悔之间闪烁不停。
于是我只能另辟蹊径,放弃直接观察我们周围的世界,转而尝试在无所不能的机器当中重新构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由不能再被细分的小块组成,以无数对零和一为基石,却又具有我们生活的世界的五彩斑斓,一个在简单有序的规则当中孕育错综复杂的世界。
于是我和过去与未来的每一天一样坐在电脑前,盯着我面前变幻闪烁的数字。
刚开始,密密麻麻的数字仿佛望不到边际的海洋,随时可以把无知的探索者淹没其中:如果放任好奇的目光跟随同一片波澜游走,那么海洋就永远是庞大、神秘,没有规律可循;而如果能将目光拉远,在时间与空间中俯瞰、遥看海洋,就能摸索出看似混乱无章的海水是如何产生环绕地球的洋流,顿挫起伏的海岸线,日复一日的潮起潮落;就不会忘记海面上虽显得那么平静、有序的波纹,底下却藏着难以想象的能量,只需要一阵疾风刮过就又会爆发出来,呼啸着吞没一切。
即便如此,海洋不是生命,缺少感官,没有思想:至少对于我们这些自满于自己的知识的人们来说。于是我们任意对待海洋,用我们的意志将其改造,把海洋与它最亲爱的伙伴分隔开-殊不知这分别对我们来说仿佛是永远,对海洋来说只是眨眼的一瞬而已。
眨眼的一瞬:从所有脊椎动物的祖先第一次踏上陆地,到人类点燃黑夜里第一把火炬,也只是眨眼的一瞬;从第一座纪念碑在地平线上升起,到人们在遥远的月球上留下足迹,也只是眨眼的一瞬;从人们第一次改变地球的面貌,第一次让一个在时间与空间之中用广角观察世界的我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到我所热爱的一切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也只是眨眼的一瞬而已。
我注视着眼前变幻闪烁的数字:一眨眼之间,我就将看见我的未来,我知道一定会发生的、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坚信不疑的、在脑海中和在梦境中仿佛不断循环播放着的未来。我害怕自己患得患失,在迟疑之中错过我想要看到的那一刻。可是仿佛无止境的注视,让我的眼睛充满了泪水,让我的心变得脆弱,让我的灵魂增添了怨恨。
我坚信不疑的未来,总是在我满怀希望与期许的一刻,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又或许这次不会像过去一样,让未来被遗忘在漫长而黑暗的时间里?我的理智头脑告诉我不可能,可是在我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告诉我,也许最美好的一切,就藏在流淌的时间里遮蔽着我们视线的水草的那一头。
我相信是这样的…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