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赛车

Oxford - '18 6-28

赛车和普通的家庭用车并不一样。

平常的日子里,赛车并不会停在楼下的车库里,一直等着你。

恰恰相反,她们不出意外,正在令人神往的赛道上,与风光无限的赛车手一起,过着和往常一样激动人心的生活。

每次和她们的邂逅,都是一段神圣的旅途。也许找到她们并不难,但是除了真正热爱赛车的人,以及某些不知道预算为何物的人,还有谁会为了这短暂的邂逅而放弃宝贵的时间和金钱,将自己的生命和自尊交给冰冷残酷的赛道,只为了享受与她们在一起的时光。

从踏上前往赛道的征程的那一刻开始,到摸到方向盘美妙的质感之前,时间会逐渐显得漫长。从戴上大小并不合适的头盔开始,我就仿佛度日如年;当我身上包裹着防火连体衣,倚靠在赛道边的橡胶墙上望着赛道上飞驰的赛车,思考着究竟该挑选哪一辆赛车一起度过平淡生活中最重要的时刻,此时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也正因为这段时间显得如此漫长,在我从不十分清晰的记忆里,在赛道上飞驰的时光总是显得转瞬即逝。我只是勉强地记得,我总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前进:速度就是爱情,速度就是生命;不管是周围的人们担心和指责的目光,还是身后赛车引擎剧烈抖动中的强烈抗议,都挡不住我的心以世界上任何赛车都无法想象的速度向着前方飞奔而去。我还能模糊地记得,许多的碰撞,飞行着的金属部件,眼角瞥见明亮的闪烁的光,许许多多挥舞着的黑旗。

然而我并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在这疯狂过去之后,等待着我的会是一段怅然若失的归途,还是比平淡的生活更痛苦的未来。我并没有时间停下来,想象在这难忘的夜晚过去之后,周围所有的一切,包括这辆主宰着我的生命的赛车,都将跨过现实与回忆之间的窗户纸,永远地离开;即使我在将来的某个时候再次踏上赛道,即使我再一次驾驶一辆喜欢的赛车,即使我在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里一次又一次赛车,让我容易被欺骗的大脑以为自己在赛道上找到了永恒…都无法带回今天晚上所经历的这一切,无法带回在赛道边第一次望见正在驾驶的这辆赛车时的窃喜和紧张,无法带回第一次踩上这辆赛车的油门时的悸动与期待,无法带回在一次过弯中被甩在金属座椅边沿时,腰部难以忍受的痛苦以及对与出色的过弯难以抑制的喜悦。

朋友们曾告诫我,疯狂的欢乐终将在暴力中终结;然而此时的我,早已忘记了诸如时时刻刻踩着油门并不能让赛车前进得更快这样简单的道理,早已忘记了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还存在其他人,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忘记了世界的存在。我的眼睛里,只剩下自己和赛车的共同体,在漆黑空旷的赛道上向前方漂去。

也许人们只有在接近死亡时,才会真正感觉到自己活着。